阿强从学校一毕业就分到政府办公室，十多年来，他经历过多次大大小小的机构变动，从这个机关调到那个机关，始终没离开政府办公室这个圈儿。自他由一名小科员被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已有八年时间，这八年他一直“原地踏步”，经历了四任县长，在整个办公室资格最老，被人戏称为“四朝元老”。
    经过办公室十几年的锻炼，阿强练就了一身功夫——
    驼背：由于长期与领导打交道，他总是见人就点头哈腰、一脸谦卑，生怕得罪了哪位领导、留下个不好印象，以至于年轻时的挺拔的身躯弯了下来。
    谢顶：由于经常趴在桌子上写对上汇报、领导讲话之类的材料，由于经常为“副科”变为“正科”、“副县”苦思冥想，经常防着别人的暗算，经常“吾日三省吾身”，反思自己有没有做错事、说错话，让领导不满意，让对手抓住把柄，以至于额头的青丝过早脱落而“聪明绝顶”。
    腿快：由于他坚信“办公室无小事”，对工作极端负责，生怕因为自己的怠慢误了领导的大事，不管是不是急事，他办事总是小步快跑、腿下生风、亦步亦趋。本来他不抽烟，但兜里常装着火机，只要领导一掏出烟来，他便马上凑上去为领导点着。
    嘴甜：他见人总是一张笑脸，见到领导不称“书记”、“县长”不说话，谁说的话也是“重要指示”，无论谁的吩咐他都是一连串的“是是是，这就去落实”，时间一长，他笑时的表情竟形成皱纹固定在脸上，“是是是”也成为他的口头禅；同时，他还时刻坚持“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从来不议论领导、不议论社会、不发牢骚。
    在这四个功夫中，除了腿快让他显得年轻外，其余三个功夫都使他显得老态龙钟、城府极深、圆滑世故。因此，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老油条。
    看着许多与自己一起进办公室的，有的升了乡长、书记，有的成为局长，还有的当上了副县长，他心里感到不服气。论工作、论能力，他都不比他们差；他们似乎谁都有明显的缺点，唯独他基本上是个完人。他不明白自己对工作这么认真负责、这么小心谨慎、这么天衣无缝，八年竟然连个正科也没熬上。他经常为此而苦苦思索，最后的结论是自己没有后台、没钱送礼。
    八年来，像三十五、三十八等这种提拔的关口一个个过去了，阿强已到四十不惑的年纪。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秃头、躬背和刻上皱纹的脸，他感到自己老了。特别是现在提拔干部越来越强调年轻化，他这个年纪在基层提拔已经“没戏了”。其实，阿强年轻时是个非常有血性的人。上小学、初中时与同学打架，上高中时在课堂上与老师争论，上大学时在学生干部会上与校长顶嘴……想到这里，阿强鼻子直发酸，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战战兢兢、忙忙碌碌，却不知干了些什么，官没当成，年轻时的一腔抱负也付之东流，年轻时的自己不知哪里去了。
    最近，县政府换届，又来了一位新县长。升官无望的阿强一身轻松，他已抛弃了让这位县长提拔的奢望，无论是面对新领导还是老领导，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胸膛挺起，步伐坚定，表情自然，高谈阔论，使上上下下那些熟悉他的人直发愣。过了一个多月，新县长找他谈话，说：“不少同志反映你圆滑世故，我却看你敢做敢为。我用人就是不拘一格。我想建议你到下面当乡党委书记。”阿强非常平静，说：“县长，我想当官儿想了半辈子，没当上，现在我不想当了，您让我去当。我不表什么决心，我已是四十不惑的人了，也不想再升了，只想扎扎实实地干点事儿，我感到越不想升官，越能干好工作。”
    一周后，阿强走马上任，到全县最烂的一个乡当乡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