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歆后悔将那张X光胶片从放射科取回后立即交给父亲。
    在医学院，父亲是有名的肿瘤学教授。平时，他极为重视临床，善于分析病例，没日没夜地搞攻关性研究，成果卓著。但岁月毕竟不饶人，如今，他已是两鬓染霜的老人了。但他仍不服老，退休了，他更加夜以继日地研究他的肿瘤学，每个星期，还兼教几节毕业班的肿瘤学课，整天忙乎得常连饭都顾不上吃。
    那天星期六，牧歆带着孩子回娘家到她父亲身边度周末，父亲突然对她说：“明天陪我一道到省医院去拍张X光，我最近的胃部很不适。”
    第二天，牧歆陪父亲到省医院去了，因放射科的几位老专家都是父亲的老同学，所以速度很快，父亲的那张X光胶片一会儿就出来了。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张X光胶片上竟有父亲的晚期恶瘤啊！她真后悔自己取片时怎么不先问问病情呢？
    父亲接过片子，先是双眉紧蹙，随即便显得十分坦然，连声说：“没问题的，我们快回去吧，明天我还有一节晚期肿瘤读片课呢！”
    回家的当天晚上，医学院领导来看望父亲，牧歆这才大吃一惊：父亲研究一辈子肿瘤学，没想到自己竟得了晚期肿瘤！
    为此，院领导当即作出决定，明天送父亲去上海肿瘤医院医治，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
    第二天，一辆桑塔纳小轿车一大早就停在门口，牧歆六神无主地准备行李，喊父亲，才发现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仍不见父亲的踪影，牧歆简直急疯了。尔后，鬼使神差似的，她一回头撞到了那宽大明亮的教室，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教室里传出的竟是父亲的声音！
    “这是肿瘤学最典型的疑难病例，病情来得快，且又不易察觉。在西方国家，即使花去数万美元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急切地朝里探头张望，正欲呼喊父亲，只见他右手扬起一张X光照片：“你们看，这种病例的片子一般是很难诊断出来的，根据片子上的病情推断，这位患者顶多只能活十来天，”他情绪显得异常，“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你们一定要努力攻克这种病例的难题啊！”
    黑压压、座无虚席的教室异常寂静，呆立在门口的牧歆眼泪唰唰流下来。此时此刻，在神圣的大学讲坛上，早已退休的身患绝症的老教授，手中扬起的正是他自己昨天刚拍的那张X光照！她号啕着向讲台扑去。
    整个教室震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