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
作者:贾雄伟 文章ID:16168 浏览:
我对鹅子一向是肃然起敬的。不因其威武,不因其俊拔,不因其凛然,不因其勇敢,不因其仗义,只因在童年的一段岁月里我对鹅畏惧过又怜悯过。
那年月养鹅子还是有利可图的。不仅可以吃几枚鹅蛋,还能让鹅替主人看家护院。鹅下蛋的频率不如土鸡高,更不消说赶得上生在厂房、让铁制笼子圈得插翅难飞、被灯光炙晒、音乐伴奏的“工”鸡了。小时候我家养的那几只大白鹅三五天下一只蛋,都乐得我一蹦多高。因为我喜欢鹅蛋的样子,大而椭圆(体积绝对超过两只鸡蛋),白里透红的颜色,皮很硬不娇气不会像鸡蛋那样一碰就裂,摸上去是一种光滑中带着粗糙的质感,有通灵宝石的气息和气势。我还喜欢听鹅子的叫声,“嘎嘎嘎”的,响亮而清脆,激越又高昂,一边叫还一边旋风一样扇动宽大的翅膀。鹅子真美,身形美,声音更美。在养不起稀世好鸟、听不到动听音乐、看不见窈窕舞蹈的年代里鹅子就是美丽天使,它的歌声足可以媲美天籁之音了。
鹅子是最认生的。遇到生人进院,它会努力探出又细又长、柔韧性极好的脖子,向前下方使劲够对方的小腿,为的是狠狠的箝一口闯入自家宅院的多余人一口。鹅子奔跑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你见到它有伸脖子的意思了,就得立刻躲闪到僻静角落,不然它长达一分米、鲜红结实、又扁又平的嘴很可能会鹐得你身下的肌肉一阵剧痛!而鹅子的“曲项向天‘喊’”是让坏人精神涣散、意志崩溃的一项独门绝技,鹅子高傲的叫一声,其穿透力和悠长的回音是足以惊醒睡熟了的主人,吓呆狡猾的贼人的。鹅子看家绝不是鸭子上架,其警惕性和威慑力、可靠性与实用性远远超过一只大狼狗、数只哈巴狗……
乡下的大鹅有白的,有黑的。白的冰清玉洁,毛色光亮而润滑,走起路来昂首挺胸、威风八面,俨然一位大将军、美男子。而灰鹅看上去虽然体型较白鹅更为庞大,身形较白鹅更为健硕,可人缘与白鹅比起来却相形见绌。人们看到一群鹅时,心里也会意识到那只走在前面的灰鹅是这群鹅的首领,可他们的目光还是禁不住一道接一道的往白鹅身上瞥。人们对白鹅的特别关注、聚精会神难道是因为白鹅的额头更凸、更亮、更俏、更有形?还是浮绿水的白毛相对于阴暗的灰毛具有天生的吸引力和感召力?
六畜里我最喜欢鹅。可知之深,爱之烈,就会悲之切。五岁时,妈妈养的两只鹅相继因误吃自家的苍蝇药和当街上不知哪个闲人下的无名毒药悲戚而死。它们的尸首撂倒在红色的药粉堆旁,鼓溜又乌黑的眼珠失去了光泽和神采,永远的悄悄合上;它们扎煞的毛羽永远收拢在泥土之下、月光之上;它们的躯体不再肥硕地膨大下去,而要永远地萎缩直至腐烂……我刚懂事时就要经历一场爱和美的沦亡,悲怆和失望之情弥漫在我脸上很久。我再也记不起鹅们不小心鹐我时皮肉的酸楚和眼中的惊恐了,相反,我认为它们是我形影不离的亲密伙伴。当我第二天再也无法听到它们悠扬而高亢的合声时,我内心茫然而无助,脑子里又回想起它们在院落里相互追逐时带给我的火热和激昂--没有了白鹅的骁勇进攻,院子里便少了许多活力和生气;没有了鹅们吃食时兴奋的吞咽和饱食后的闲庭信步,我便再也体会不到往那只长达一米、深宽达十公分的木头槽子里用糠和野菜拌鹅食、添鹅食的乐趣了……
一声呼唤,我儿时的伙伴——大白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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