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和我(节选)
作者:白桦 文章ID:24497 浏览:
【原文】
音乐和我(节选)
白桦
我的文学作品要是能写得像肖邦的乐曲那样该有多好!音乐在我心里具有永久的神秘感和神圣感。我真的不知道音乐的语言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容量和如此动人心魄的力量。
我对音乐的爱好有两个极端:最洋和最土的。其实,最洋的也是最土的,只不过植根于异域之土。我最反感的是既不土也不洋的音乐。
1938年,我八岁,武汉。伟大的冼星海在长江的水上举行盛大的合唱音乐会,武汉三镇都在慷慨高歌。分不清谁是听众,谁是合唱队员。人们的血和泪像长江里的水一样流。那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真诚地认识到:中国不会亡!后来大半个中国沦亡了,我的父亲被日寇活埋了,我失学了,流亡了……我仍然坚信:中国不会亡。
1954年春天,当我正骑马翻越藏东一座雪山的时候,突然从远处飘来一个女声的独唱,高亢、明丽,虽然我听不懂歌词,这歌声却狠狠地刺了我一针,在我的心灵的深处,好一阵说不出的混合着痛楚的愉悦(原来,痛楚和愉悦靠得那么近,甚至可以混合起来)。我在马背上颤栗不已,身不由己地催马去追逐那歌声。高原上的蓝天是透明的,清冷的空气里充满植物嫩芽的清香,马蹄在潮湿的草地上几乎是无声的。当我冲进一座反射着阳光的桦林的时候,吓得那个瘦小而清秀的牧牛姑娘面色如土,一群庞大的牦牛都鼓着惊愕的眼睛看着我,因为我身后除了一个藏族向导之外,还有两名端着冲锋枪的士兵。那姑娘说什么都不相信我们反复解释的来意。她只勉强回答了我们提出的两个最简单的问题:十六岁,名叫娜吉拉娃。她坚决否认她刚才正在唱歌,并拒绝再唱。事隔很久我都在后悔,为什么我要闯入她那个沉醉着的世界呢?对于她的情感、她的灵魂的历程一无所知,但我们闯入了。我们的闯入是对属于她自己的神圣境界的亵渎。即使她听从了我的请求,唱了,为我们这些粗暴、陌生的闯入者唱了,其结果一定是【连我也会肯定她的否认:刚刚不是她在唱,而是另一个人】。
如果我在桦林边沿勒住马就好了……
后来,我曾经听到过无数闻名全球的歌唱家的演唱,大多在金碧辉煌的剧院里(如巴黎歌剧院、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维也纳往日奥匈帝国时代的皇家剧院……),他们使我心醉神迷,但我却再也没得到过牧牛姑娘娜吉拉娃给过我的那种混合着痛楚的愉悦。
……
1982年大年夜,钢琴家傅聪在上海音乐厅演奏完之后就到了我家。两瓶茅台伴着我俩谈了整整一个夜,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谈故国之思,谈中华民族漫长的苦难和独特的文化,谈各自的童年,谈他的父母,谈昆明、北京、华沙、伦敦……唯独没有谈音乐。但我真切地时而沉浸在肖邦,时而沉浸在德沃夏克,时而沉浸在莫扎特的氛围中,凌晨,我步行送他从被毁的普希金铜像的残座旁走过,一直到锦江饭店,然后我再步行回来,忘了冷。【我想,他的琴声如果单单来自手指,绝不会如此震动我】。正如莫扎特、肖邦、贝多芬……这些永垂不朽的大师一样,他们的乐谱几乎都是他们用鹅毛笔蘸着心中的血浆写出来的。据说战国时代的铸剑大师总是把自己的心灵和血肉之躯投入炉火,才能最后完成一把传世极品。我相信:真正的音乐家也是这样。只有和着血从心中涌出的乐音才能扣人心弦,产生共鸣。总之,没有音乐,我不可能太太平平地活着;当然,也不可能太太平平地死去。
【问题】
18.细读全文,概括作者音乐爱好的两个极端。(4分)
“最洋的”体现在(不超过20个字)
“最土的”体现在(不超过20个字)
19.为什么作者会“肯定她的否认:刚刚不是她在唱,而是另一个人”?(2分)
20.“他的琴声如果单单来自手指,绝不会如此震动我。”有什么深刻含义?(3分)
21.下列对这篇散文的赏析,不正确的两项是(3分)( )( )
A.作者在文中不止一次提到肖邦、莫扎特、贝多芬,提到外国金碧辉煌的大剧院,看来他的音乐爱好更偏重于“最洋的”这个极端。
B.小时候,我坚信“中国不会亡”,是因为我的武汉看到大合唱的壮阔场景,体会到音乐的感人魅力,感受到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力量。
C.文章多次出现“混合着痛楚的愉悦”,这两种体验并不矛盾,“痛楚”也许是藏族姑娘歌词哀婉,而愉悦则是音乐旋律高亢、明丽给“我”的感受。
D.“我”和钢琴家傅聪大年夜什么都谈,“唯独没有谈音乐”,是因为十年动乱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不愿揭那块令人伤心的疮疤。
E.结尾的一句话,卒章显意,“我和音乐”的密切关系,没有音乐,我生活得也许平淡无味,庸俗无聊,死得也许无声无息,没有价值。
【参考答案】
18.最洋的:听国外歌唱家的演唱心醉神迷。
最土的:藏族姑娘的歌唱让我魂牵梦绕。
19.即使她唱了,也不会有刚才没有被打挠时的歌唱效果,好像换了一个人。
20.不只来自手指,更来自心灵,如原文所讲“乐谱是用鹅毛笔蘸着心中的血浆写出来的。”
21.A,D(A,不偏不倚,若有偏倚,更喜民族的即最土的。从第六段最后可以看出来。D,音乐对作者有神秘感,神圣感,“伤心的疮疤”这个说法没有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