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北京的小胡同》赏析、原文
作者:未知 文章ID:4971 浏览:
【赏析】
季羡林(1911.8.6——2009.7.11)山东清平人。1930年考入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1934年毕业.在山东省立济南高中任国文教师。1935年秋进入德国格廷根大学学习赞文、巴利文、吐火罗文等印度古代语言。1941年获哲学博士学位,并应聘留校任教。1946年回国,任北京大学东语系教授(直至现在)、系主任(至1983年);1978年开始兼任北京大学副校长,至1984年离职。1956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83年被选为第六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和常务委员会委员。现为中国外国文学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比较文学研究会名誉会长。他曾长期致力于梵文文学的研究和翻译,翻译了印度著名大史诗《罗摩衍那》。此外他还创作许多散文作品,已结集的有《天竺心影》《朗润集》以及《季羡林散文集》等。
胡同是北京的象征,那些老房子不仅承栽了过去生活的历史,而且承载着许多人的记忆。
本文是对上段论述的最好诠释。在文中,作者追忆了在故都生活的两个片断:六十年前,考学来此,虽然环境的恶劣、身心的疲惫一度让他焦头烂额,苦不堪言,但那“清脆悠扬”的“京腔”“栀子、茉莉的花香”“凄清深邃的叫卖声”,也能让他苦中作乐,甘之若饴;五十年前,从海外归来,再入胡同。如迷宫般的胡同竟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特务机关的凶宅,然而作者在此能感受到昨日的花香与安静。并且,在平实的记叙中,对胡同的特征作了哲理性的阐发。最后,作者感叹现代化建设对胡同的冲击,再次抒发心中对胡同的无限怀念和热爱。
本文用语平实,透着京味文化的韵味,饱含着无限的深情。
【原文】
我爱北京的小胡同
季羡林
我爱北京的小胡同,北京的小胡同也爱我,我们已经结下了永恒的缘分。
六十多年前,我到北京来考大学,就下榻于西单大木仓里面一条小胡同中的一个小公寓里。白天忙于到沙滩北大三院去应试。北大与清华各考三天,考得我焦头烂额,精疲力尽。夜里回到公寓小屋中,还要忍受臭虫的围攻,特别可怕的是那些臭虫的空降部队,防不胜防。
但是,我们这一帮山东来的学生仍然能苦中作乐。在黄昏时分,总要到西单一带去逛街。街灯并不辉煌,“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也会令人不快。我们却甘之若饴。耳听铿锵清脆、悠扬有致的京腔,如闻仙乐。此时鼻管里会蓦地涌人一股幽香,是从路旁小花摊上的栀子花和茉莉花那里散发出来的。回到公寓,又能听到小胡同中的叫卖声:“驴肉!驴肉!”“王致和的臭豆腐!”其声悠扬、深邃,还含有一点凄清之意。这声音把我送入梦中,送到与臭虫搏斗的战场上。
将近五十年前,我在欧洲呆了十年多以后,又回到了故都。这一次是住在东城的一条小胡同里:翠花胡同,与南面的东厂胡同为邻。我住的地方后门在翠花胡同,前门则在东厂胡同,据说就是明朝的特务机关东厂所在地,是折磨、囚禁、拷打、杀害所谓“犯人”的地方,冤死之人极多,他们的鬼魂据说常出来显灵。我是不相信什么鬼怪的。
我感兴趣的不是什么鬼怪显灵,而是这一所大房子本身。它地跨两个胡同,其大可知。里面重楼复阁,回廊盘曲,院落错落,花园重叠,一个陌生人走进去,必然是如入迷宫,不辨东西。
然而,这样复杂的内容,无论是从前面的东厂胡同,还是从后面的翠花胡同,都是看不出来的。外面十分简单,里面十分复杂;外面十分平凡,里面十分神奇。这是北京许多小胡同共有的特点。
据说当年黎元洪大总统在这里住过。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北大校长胡适住在黎住过的房子中。我住的地方仅仅是这个大院子中的一个旮旯,在西北角上。但是这个旮旯也并不小,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我第一次体会到“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意境。我住在最深一层院子的东房中,院子里摆满了汉代的砖棺。这里本来就是北京的一所“凶宅”,再加上这些棺材,黄昏时分,总会让人感觉到鬼影憧憧,毛骨悚然。所以很少有人敢在晚上来拜访我。我每日“与鬼为邻”,倒也过得很安静。
第二进院子里有很多树木,我最初没有注意是什么树。有一个夏日的晚上,刚下过一阵雨,我走到树下,忽然闻到一股幽香。原来这些是马缨花树,树上正开着繁花,幽香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这一下子让我回忆起十几年前西单的桅子花和茉莉花的香气。当时我是一个十九岁的大孩子,现在成了中年人。相距将近二十年的两个我,忽然融合到一起来了。
不管是六十多年,还是五十年,都成为过去了。现在北京的面貌天天在改变,层楼摩天,国道宽敞。然而那些可爱的小胡同,却日渐消逝,被摩天大楼吞噬掉了。看来在现实中小胡同的命运和地位都要日趋消沉,这是不可抗御的,也不一定就算是坏事。可是我仍然执著地关心我的小胡同。就让它们在我的心中占一个地位吧,永远,永远。
我爱北京的小胡同,北京的小胡同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