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让论
作者:方孝孺 文章ID:30494 浏览:
【原文】
豫让论
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而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必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其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知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土矣,国士,济国之上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暴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日:“诸侯大夫,各安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亡”。谆切恳至,语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平?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土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腆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问题】
8.下列各组句子中,加点词的意义和用法不相同的一项是( )
A.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B.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
C.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
D.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曾不若孀妻弱子。
9.下列各句全都表明作者认为的士君子事主“竭尽智谋,忠告善道”的一项是( )
①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
②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
③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
④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
⑤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
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
A.①②③
B.①⑤⑥
C.②③④
D.③④⑤
10.下列对原文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段规和任章劝韩襄子欲擒故纵,暂时满足智伯的贪婪之心,加速智伯的灭亡,堪称忠臣义士。
B.郄疵虽然没有享受智伯以“国士”的恩遇,但在关键时刻及时劝谏智伯不要中韩、魏奸计,可谓忠臣义士。
C.作者认为豫让没有及时劝谏智伯“请地无厌,纵欲荒弃”而导致国灭,不能算作忠臣义士。
D.豫让袖手帝规,坐观成败,事后虽然像刺客那样为智伯报仇雪恨,后伏剑自杀,但不配为“国士”之称。
第二卷(主观题120分)
四、(19分)
11.把第Ⅰ卷文言文阅读材料中画横线的句子翻译成现代汉语。(6分)
(1)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答:
(2)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答:
【参考答案】
8.C
9.D
10.A
文言文译文:
君子修身立德,奉事主君,既然称为君主的知己,就应该竭尽自己的智谋,提出忠诚的劝告,把祸患消解在没有形成之时,保障安定于不出灾难之前,既使自身得以保全而主君也能平安。这样,活着作为名臣,死了也能成为高尚的英灵,百代流传光辉,照耀在史籍典册之中,这才是美好的啊。倘若遇到知己的主君,不能在未乱之前挽救危险,而只是在已经失败之后牺牲生命。以此来沽名钓誉,借以迷惑世间并夸耀于世俗之人。从君子的眼光看来,都是很不足取的。
我曾持这样的观点来评论豫让。豫让以家臣的身份来侍奉智伯,等到赵襄子杀了智伯以后,豫让为他报仇,忠义的声名显赫,即使是愚昧的男子和无知的妇女,也没有不知道他是忠臣义士的。唉!豫让的死应该是忠心的了,可惜,他选择牺牲的方式还存在有不能称为忠心的地方哩。为什么呢?试看他用漆涂身改变容貌,吞食炭块改变声音后,对友人说:“我所做的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我将以此来使天下后世为人臣而怀二心的人感到惭愧。”能说这不是忠心吗?但看到他劈斩衣赵襄子的衣服而三次跳跃刺杀时,赵襄子责问他为什么不替中行氏而死,却单单替智伯而死;豫让回答说:“中行氏用对待普通人的态度来待我,我因此也用普通人的态度来回报他;智伯用对待国士的态度来待我,我所以用国士的行为来报答他。”就只从这一点来分析,豫让是死而有余憾的。
比如段规事奉韩康,任章侍奉魏桓子,并未听说曾以国士来对待他们,可是,段规和任章,都竭力劝说他们的主君依从智伯的请求,用割让给他土地来促使智伯思想放纵,从而加速他的灭亡。郄疵事奉智伯,智伯也未曾以国士来对待他,但是郄疵能觉察出韩、魏的情况来谏止智伯;虽然智伯不采纳他的话以至于灭亡,然而郄疵的智谋和忠告,已经可以问心无愧了。豫让既然自己说智伯以国土对待他,国土就是救国之士嘛!当智伯索求土地而贪心不已之日,纵欲肆暴之时,做为国士的豫让,正应该拿出自己的能力站在应有的地位上,诚恳地劝告他:“诸侯和大夫都应该安守各自的封地,不应互相争夺,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如今无故向人家索取土地,人家不给,我们必然要心生气愤;人家给了,那我们就必然要心生骄气。气愤必定会争夺,争夺必然会失败;骄纵必定要傲慢,傲慢必然要灭亡。”把话说得谆谆亲切而态度又极其诚恳,劝谏不听,就第二次劝谏,第二次劝谏不听,就第三次劝谏他。三次劝谏如果还不听从,把那事后的“伏剑而死”挪到这个时候来死。智伯纵然是冥顽不灵,也会为他的至诚所感动,很可能会醒悟过来的。这样一来就会与韩、魏和好,解除赵国的围困,保全了智氏的宗族,使其世世代代保持祭祀祖先的礼仪。如能像这样,那么,豫让即使死了也会像活着一样让人怀念,难道这不胜过刺杀他人衣服后再自尽吗?”
可是,豫让当时竟无一句话来启发开导主君的心智,眼看着智伯有危险以至灭亡,好似越国人看着秦国的人不管是肥是瘦一样。袖手旁观,坐等胜败,所谓“国士”的报答,能是这样的吗?待到智伯已经死了,才气愤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血气,甘心使自己附在刺客之类的人,这有什么可称道的,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啊!虽然这样,以“国士”的标准来衡量,豫让固然是承当不起的;但是那种早上还是仇敌,到了晚上就成了君臣,并且腆着面孔而自鸣得意的人,又成为豫让的罪人了。哎!